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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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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公外婆看見我毫無預兆的出現在門口,眼中閃現驚訝,“怎麽了?”

“快進來……”外公側身讓我進屋,說著便將我手裏的行李接過去。

“怎麽回來不提前說一聲?”外婆倒了杯水遞給我,想了想又開口道,“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?濮柯對你不好?你受委屈了?”

我心中一時情緒翻湧,看著他們的眼睛緊緊閉嘴,不敢多說。周身的寒意還為散去,外公外婆便如暖陽一般照進我的世界。

我曾經覺得這個屋子像是籠罩在陰暗中,濮柯成為那束光線,帶我沖破障礙。誰之沒過多久,他便成為無底深淵,我伸手不見五指,苦不堪言。

“怎麽不說話?”外公在一旁也顯得焦急。

“沒什麽……”真相太過刺骨,他們會覺得最開始去找濮柯是錯誤的開始,他們會承受跟我一樣的憤怒悲傷,“快開學了,我就搬回來跟你們一起住了。之後開學住學校,想花點時間跟你們多呆著。”

許是與濮柯生活的時間久了,我說謊的能力也見長。外婆半信半疑看著我,“真的?沒什麽別的事情?”

我搖搖頭,“還能有什麽事情?我這麽大的人,誰還能欺負我?”

“行了,進屋吧,等下吃中午飯了。”外公打了圓場,他目光帶著暖意,不願與我深究。

“你想吃什麽,我給你做。”外婆說著便往廚房走。

我的雙眼變得模糊,低下頭不願讓他們看見,“什麽都行,你做的我都喜歡吃。”

“以前怎麽沒覺得你嘴巴這麽甜……”外婆沒有瞧出異樣,語氣中都是對我回家的喜悅。

謊話往往比真相好使,信口撚來的說辭讓外婆開心,我自己也省去了繁瑣的解釋。難怪濮柯喜歡說謊,難怪同樣的謊話他十幾年前說了,現在仍舊孜孜不倦。

在外公外婆家住了幾天,我的心情好了不少。

外公見我與濮柯相處了一段時間,隨口問起,“你覺得你爸是個怎麽樣的人?”

“啊?”我擡起頭看著他,不知濮柯是不是又與他們有了聯系,“怎麽這麽問?”

“沒什麽,”外公笑了笑,一副和善泰然,“你媽媽當年對你爸爸一條心,我其實這些年我都希望她沒有愛錯人。”

我看著外公的眼睛,想了想實在不忍傷了老人的心,“他早就離婚了,之前媽媽給他寄過一本日記,被他的前妻拿走了……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這件事。濮柯說,如果當時知道媽媽在美國,知道有我的存在,會去找他。”

這些話,我到這一刻都還是相信的。即便濮柯說了無數的謊言,但他提及母親時眼中閃現的無奈假不了……這些話是我最後的執念,不能有假。

外公聽完點點頭,嘴角掛上無奈的笑容,“你媽媽的日記,你看了嗎?”

“還沒有,你想看嗎?”

外公搖搖頭,“自己的女兒,你媽媽想什麽我們心裏清楚,不用看。只是...跟你爸爸有關的事情,還有他前妻扣下日記的事情,別讓你外婆知道,省得她傷心。”

開學前一天,我約了錢靜。我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,我更加不是悄無聲息倉皇逃竄的人。

錢靜是贏了,她贏了我的母親,她的兒子贏了我……

可這所有的勝利都建立在濮柯讓她贏,若濮柯沒有了一切,還有什麽能讓她贏?

我不會對錢靜心慈手軟,外公說起母親時的不舍與心疼我都記在心裏。錢靜但凡有那麽一點仁慈,她至少可以在離婚之後將日記本給濮柯,我也不會這麽多年不知道父親是誰。

我不敢想,母親將日記本寄出之後心中會有怎樣的期待,期待變為失望之時,她又如何說服自己濮柯心中還是有她的。母親的那些男友可能填補了黑洞,才能讓她對我說起父親時沒有破口大罵。

我約她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廳見面。炎熱的夏天讓我透不過氣,就像是我這段時間的心情一樣。我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一會兒,等了沒多久她便走了進來。

“你有什麽事?”錢靜在我面前坐下,面容比我上次見她時多了幾分憔悴,“想跟我說什麽?”

我深呼吸,手指在桌子上來回敲擊幾下。

贏了我的母親能怎麽樣?贏了我又如何?我看著她,揚起嘴角,“你是不是威脅濮柯,如果他不跟你覆婚,就把我和他的事情捅出去?”

錢靜擡起眉毛看著我,目光閃爍。她想了想之後給了我答案,“是的,我說過類似的話。”

早晨出門之前,我將寫了一半的小說打印。此時拿在手裏,我一股腦全部扔到她面前,“這個給你。”小說剛剛寫到寒假的事情,那時濮柯還沒有變成我的父親,“裏面寫了我和他的事情,你要是想把我和他的事情捅出去,得需要些素材!”

“什麽意思?”錢靜隨手翻開我放在桌上的那一沓紙,“我不需要這些。”

“濮柯跟你覆婚,我就會把這些都寄給你兒子……我會確定這些東西到他的手裏,不會犯和我媽一樣的錯。你的兒子不止會知道他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兄弟,還會知道這個兄弟懷著什麽樣的心情爬上了他爸爸的床!我還會將這些東西寄給每一個認識濮柯的人,全世界都會知道你老公不光當年出軌有了私生子,還在這麽多年後幹了自己的兒子。”我看著錢靜的眼睛,說的一板一眼,用淡定自如的神色掩蓋心中的慌張。我將自己說的不堪,將濮柯說的不堪,可這種不堪正好映襯著錢靜的自私,每一個字都好聽,真好聽……

“你真的要這麽做嗎?”她目光掃過桌上的小說,“想清楚了嗎?”

“……”我深呼吸不說話,還是努力保持自己的淡定。

濮柯說得對,若我真的想要這麽做,便不會告訴她。

我的目標不是錢靜,我放不下的是濮柯。

他說謊騙我,我滿心怒火,這口氣我咽不下!

我得不到濮柯便只能求個兩敗俱傷的結果,也算是足夠精彩。或許我應該主動要求去醫院做幹細胞配對測試,至少可以用作籌碼阻止錢靜覆婚。

可惜,也因為胸口憋著的那股火,我還是千萬個不願意。

我不懂,我真的不懂,為什麽我不是濮柯的兒子時,在錢靜面前可以指高氣昂,而現在卻得這般狼狽!

錢靜目光中閃現慌亂,稍縱即逝之後她久久看著我,“……幼稚。”

我不理會她的諷刺,口中振振有詞說著早已想好的話,“濮柯在乎他的名聲,我這樣做他一輩子都沒法翻身!”

錢靜瞇起眼睛打量我,她在我說完這些之後一改先前的嚴肅,反而輕笑起來,“你想過你自己嗎?”

“什麽?”

“你想過這麽做會對你自己造成的影響嗎?”錢靜舉手投足之前帶著些優雅,良好的出身教育讓她在生氣時也是銳氣逼人,“你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孩子,能承受周圍人對你的眼光嗎?”

“我有什麽可怕的?”嘴上逞強,我卻驚訝於她的問題。滿心都是對濮柯的怨氣,我根本無暇顧及這件事會對我造成的影響,“我什麽都不怕!”

錢靜唏噓,無奈的笑著。她擡起眼睛看了看我,緩緩卸去之前的鋒芒,嘆氣道,“你想過你說的這些嗎?坦白講,你和濮柯的那些事情,我想起來就覺得惡心。如果可以選擇,我希望我從來都不知道。但……我現在不關心這些,我也沒興趣了解,我只想讓我的孩子開心,所以他說什麽我就會想辦法做到。”

錢靜對我說這些,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,大抵她也會希望我開心,畢竟十幾年的時間只有我跟她在一起,彼此依存。我低下頭,莫名感到心虛,“你不信我會寄給你兒子?“

“你可能會這麽做,那只能說明你幼稚……濮柯是學校的書記,單憑你是他的私生子,他就什麽都沒有了,用不著你給我的這些素材。而你……頂著私生子的壓力,你周圍的人會怎麽看你,你怎麽在學校立足?這些事情,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想過?”

“這些對我來說算的了什麽?我從小就沒有父親!”

“你一定不知道濮柯為了你本來就打算明年初離開學校吧?他想給你一個家,不想讓你承受任何風險……你說的名聲、仕途,那些東西我不知道與你比較起來在他心裏有多重要,只是……他現在要不起。”

我楞楞聽著,半信半疑的質問道,“我還應該感謝他為了讓我少聽到非議跟你覆婚嗎?”錢靜說的這些我都能聽懂,可我怎麽想這件事情對濮柯的影響都更大,我不信他為了我做出這個決定。

錢靜輕舔嘴唇,濮燊讓她筋疲力盡,此時已經沒什麽與我糾纏的力氣,“你是不是感謝他和我沒有關系,小孩子才會用是非黑白來評判這些事情。”

“別把我當個孩子!”

錢靜嘆氣後看著我,“你跟我說的這些事情我不會當真,我覺得你是意氣用事逞口舌之快。但如果你真的要這麽做,最好先想想濮柯,想想他對你的保護。你現在能身體健康的活著,就應該感恩……我勸你不要做出任何傷害燊燊的事情,連這個念頭都別有,你想象不到我會為他做出什麽。”

我皺眉看著錢靜,想了想問,“你覺得你在我面前美化濮柯,就能打消我這個念頭?”我心裏沒打算傷害濮燊,我只是想威脅錢靜,只是想把她施加給我的都還給她。

“我沒有美化濮柯,他在你心裏是什麽樣子,我一點都不想知道。我只是一個母親而已,我只想我的孩子好。”錢靜與我四目相對,語氣帶上不易察覺的溫柔,“我想要阻止你傷害我的兒子,我想阻止全世界的人傷害他……”她停頓片刻,淡淡的繼續開口,“你想象不到我有多希望他能和你一樣身體健康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想象不到每天醒來都擔心失去他的這種恐懼!”

聽著她的話,我極力反駁……“我懂!”終於,在這一刻我重新找回了再錢靜面前的話語權,“我媽媽病重的時候,我每天不敢睡覺,害怕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不在了!”

“如果你懂這些,那你怎麽忍心傷害一個躺在病床上的人?”

我深呼吸,不理會她的說辭,自顧自開口,“如果你失去她,塵埃落定之後,你會發現你終於可以好好睡覺……但是……但是,你每天都會不願意醒來,因為醒來之後又要接受一次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她了!”

“……”錢靜望著我發楞,許是沒想到我會有這般激烈的反應,“別說了,”她放緩了銳利的話語,“回去吧,回那個濮柯想要給你的家去。”

我與錢靜的對話讓我內心始終無法平靜。

她每一句話都透露著對濮燊的保護,我聽著心疼,全身都像是顫栗一般不受控制。濮燊就像是她的全部,像是她活著的信仰,少了便失去生命的意義。

我不曾將母親當做自己的信仰,卻能理解錢靜的痛苦。我想要忽視這種理解,想要堅持對她的質疑與攻擊,可因為母親我怎麽都做不到。

錢靜沒有將我寫的小說拿走,她起身之前看著我說,“我應該對你說抱歉,我走投無路威脅濮柯會讓你再學校沒有立足之地,他被迫同意與我覆婚,面子上騙一下燊燊……你年齡還小,這件事我做的算不上光明磊落……但我也是為了我的孩子,我不後悔,也沒什麽好後悔的。”

我擡起頭看著她,毫無來由的問了一句,“是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像你這樣,可以為了孩子不顧一切?”

錢靜搖搖頭,“別人不知道……但我會這樣做。濮柯這些年對燊燊付出的也很多,算不上不顧一切,但至少盡心盡力。他為了你,當年為了你媽媽,都做了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。我猜,每個人都可能會做類似的事情,與是不是父母無關。”

“我媽媽?”我不由自主緊張起來,連連追問,“你什麽意思?和我媽媽有什麽關系?濮柯當年不是回到你身邊了嗎?我媽媽這些年什麽都沒有得到!”

“當年濮柯已經打算為了你媽媽離開我了,後來……”時過境遷,錢靜再說起那時的事情,眼中多數都是冷漠。除了自己的兒子,已經再沒有什麽事情可以讓她激動起來,“你媽媽……人都不在了,還有什麽可計較的。”

“後來發生了什麽?”

“還能有什麽?”錢靜諷刺的笑著,“情況類似……我威脅濮柯會將你媽媽趕出學校,還給他提供了不錯的升遷機會……”

“我不信!我媽媽說濮柯是為了自己的仕途騙了她。”

“你信不信與我無關,我也懶得替濮柯辯解……人的想法很覆雜,單純為了一個念頭選擇的人太過純粹,現在哪兒有那樣的人。”

“……”我楞楞聽著她的話,下意識卻覺得她便是這樣純粹的人,所有選擇都是為了一個念頭。

“還有一件事我應該跟你道歉,”錢靜想了想,接著補充道,“那本日記本,我這麽多年有的是機會拿給濮柯……但我心裏介意他當年想為了你媽媽離開我,所以我一直沒有提過。”

幾經猶豫,我舔著嘴唇問錢靜,“……你覺得他是個很壞的人?”

她望著我的眼睛,說的莫名真誠,“我跟他認識二十多年了,他都已經不是最開始我認識的那個人了,哪有那麽多好壞……我跟他有一個兒子,無論他怎麽對不起我,只要他和我一樣希望我兒子快樂,我就可以容忍他。”

“你不恨他?”

“恨……但他也是我孩子的父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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